傑爾正蹲在地上，研究著倒在地上丶腹部切口正流出綠色汁液的蜘蛛王，手中的三叉戟也沾上了汁液，順著綁在末端的銀線流到手中。見眾人走向他，站起身拍彈起一身的塵土。此時他們才看到他脖子丶側臉丶手腕都各有一道傷，所幸都不深。此外，前幾日經過幾番折騰的衣物本就破爛不堪，現在更是多添了好幾個破口，幾乎就要衣不蔽體了。

他微微一笑，道：「這一身上衣都不能穿了呢！」說著便將已經跟破布沒兩樣的衣物撕下，上官青凜先前送的輕盔甲也只是布甲，現在同樣破爛不堪，失去防禦能力。

見他的舉動，所有人也都低頭看了看自己身穿的衣物，又臟又破，走入城裏肯定會被認為是一群乞丐。要是進城之後往路邊一坐，大概就會收到好幾枚同情的錢幣吧！接下來只要枯坐一個下午，說不定往後一周的旅途費用就籌齊了。

「這裏雖然還有點涼，但至少比白雪紛飛的森林好多了，上衣不穿也冷不死人吧？」裸著上身的傑爾說著。

「你說得是沒錯，不過總不能叫我們就光著身子進城啊！四個大男人沒事不穿衣服，看在別人眼裏會怎麼想？」艾洛貝希心想：平時在我們三人之中最謹慎的傑爾，怎麼會說出像是奧賽勒會講的話呢？

不過他忘了最重要的一點──傑爾對自身的整潔有嚴格的要求，要他穿著比抹布還要破的東西見人，怎麼可能？那他還不如選擇不要穿，反正自己身材也不差，還可以讓城裏的女孩子大飽眼福！

「哥哥怎麼可能還會想穿這些破布呢？拜托，這樣有比光著身子好看嗎？你說是不是啊，哥哥？」

青凜冷笑一下，不想參與他們沒有意義的對話。而此時的他也早就脫去上衣了，他也接受不了將這樣的衣物掛在自己身上。但跟其他三人不同的是，他的包袱中還留有最後一件衣衫能換上，是一件黑得能沒入夜色中的緊身衣。

他默默換上了之後就開始左右張望，想看看嚕嚕有沒有在附近，三百六十五度看過一遍，都沒見著它的身影。於是青凜側耳傾聽，自動過濾旁邊三人的交談後，隱約有打鬥聲傳來，他就徑自朝聲音的方向快步走過去。

「欸丶你們看青凜大哥是要去哪裏啊？都不等人的？我們趕快跟過去。」奧賽勒跳了起來，隨前者的身影而去。

艾洛貝希朝奧賽勒手指的地方看去，青凜已經走了好一段距離，便也跟了上去。

打鬥的聲音？會不會貓頭鷹說的有狀況，其實並不是指蜘蛛？青凜心想。

當他看到貓頭鷹在虐待一只已經看不出本來面貌的可憐家夥時，他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對的。

「咕嚕咕嚕呼咕嚕！」嚕嚕一看到眾人走過來，立刻大力拍著翅膀大叫，而那只血肉模糊得可憐蟲便趁機逃跑了，沿途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跡。

艾洛貝希等人全部看向奧賽勒，明顯在等他「翻譯」。而他根本不理會其他人的眼神，跑向嚕嚕就抱起它的一邊翅膀說：「嚕嚕，對不起嘛！我們不是故意聽到妳呼喚還不來，是因為遇到一群大蜘蛛了。反正妳也一下就把人家解決掉啦！也不用等到我來──好嘛！不然等一下弄好吃的給妳吃，只要你去抓一只動物回來丶再拿一些木柴，然後把火升起來，接下來妳就可以等著吃大餐羅！」

後面的三人聽他這麼說都各自在心裏狂吐槽，說要幫人家弄吃的，結果根本是叫它自己煮嘛！眾人臉上滑下三條黑線。

「咕咕？」嚕嚕楞了一下，之後竟然開心的拍拍翅膀飛走了。三人心中再度出現同一句話：這只鳥也很有問題啊……

「我說奧賽勒啊！你這樣騙嚕嚕對嗎？」傑爾嘆口氣說。

「這不算騙它，本來就該讓它去捕獵啊！不然我們自己去不知道有多危險，那還是叫它代勞好多。」傑爾一聽，也沒辦法反駁。

艾洛貝希率先在一塊平坦的大石上坐了下來，之後撇過頭發呆起來。過了兩個多月，雖然他比較不讓傑爾他們擔心了，但是心裏面那被空洞的感覺一刻都不曾停止。

他的靈魂，仍然很空虛，就好像一個不清楚未來該如何前行丶也不知來時路何處的幽靈，獨自徘徊在自己的心海裏。

傑爾在他身邊坐下，一語不發的將一只手輕放到老友肩上，頗有「不論發生什麼事，都有我們陪著你」的意思。艾洛貝希怎麼會不知道朋友意思，轉頭拉著他的手腕，將他的手放下，說：「謝謝你，我很好。」

傑爾點點頭，兩人便不再說話。他們之間僅相隔一只手掌的寬度，在傑爾來說，艾洛貝希卻仿佛是離他千裏之遙。因為傑爾明白自己完全不能進入丶並了解他的心境，自己能給的最多是陪伴。解開他內心的結，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。

「唉，你們大家都不講話，好無聊喔！來聊點什麼好不好，青凜大哥，怎麼最近突然變得這麼悶騷，說點話嘛！就算是嗆我也可以啊！」奧賽勒又靜不下來，嚷嚷著。

青凜卻連理都沒理他，只是擦拭著被血汙和沙土掩蓋掉鋒芒的月涯，沒錯，他已經替這個設計怪異的兵器想好名字了，叫月涯。

奧賽勒見青凜仍沒有搭理他的意思，只好悻悻的坐在地上把玩著小碎石子。這時青凜思考了一下，頭也不擡的問：「剛剛的吼聲，是誰發出來的？傑爾嗎？」

「不是我，那是我弟的聲音，他什麼技能都學不好，唯一能稱讚的只有『蛇吼』，吼得比其他蛇人都還要有魄力。」

蛇吼，所有成年蛇人都會的基本技倆。青凜一聽，心中不免對奧賽勒刮目相看。還未成年，平時看起來清清瘦瘦的，卻能把蛇吼吼得如此魄力，甚至震飛了蛛群，實在不容易。

奧賽勒見終於有人要跟自己說話時，像個孩子見到糖一樣開心的跑了過來，「怎麼？我的蛇吼很厲害吧！幫哥哥掃出一大條道路，他才有辦法順利到蜘蛛王那邊，而且我連一點沙子都沒吸到耶！」

「嗯。」青凜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，好像想說什麼，又突然把話吞回肚子裏。

火紅的日輪在他們的沈默中，不知不覺得沈入地平線之下，這時，一陣空氣振動聲劃破了寧靜，是嚕嚕回來了。

「嘿，嚕嚕妳終於回來了，我讓哥哥弄超級燒肉給妳嘗嘗！」說著，他推了推傑爾，後者無奈的起身，拿起包袱裏所剩不多的香料到火堆旁料理。

「明明是自己答應下來的，卻要我來煮，真像你會做的事啊！奧賽勒？」

他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，「也不是我故意支使你，但是哥哥煮得實在太好吃了，一天不吃就會渾身不舒服，只好一直麻煩你了。」

傑爾輕笑一聲，心想，這小兔崽子真是會拍馬屁啊！真不知道這功夫是跟誰學來的。

「怎麼是蟲啊？能吃嗎？這……」傑爾瞧了一眼嚕嚕拿回來的食材，幾條又白又肥大的巨蟲還沒完全死絕，在地上蠕動的樣子，讓人了直有一股惡心感湧上喉頭。

「咕咕？」嚕嚕偏偏頭，不懂幾人為何對這美食面露懼色。

「去找別的東西來吧！像剛剛被妳打得半死的家夥就可以，反正它應該也活不了多久了，跟著血跡很好找的！麻煩了！」

「哥，這是嚕嚕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，你就別計較了嘛！」

「不然你想吃這個嗎？」說著，傑爾用刀子挑起一坨肥肥白白的東西丟到奧賽勒眼前，隨著那東西的蠕動，許多流綠色汁液流了出來。艾洛貝希忍不住別過頭，強忍住這份惡心感，奧賽勒臉都青了。

「呃……不用了，哥哥說的是，還是吃別的吧！」

沮喪的嚕嚕在奧賽勒蠻不講理的催促下，再次朝昏暗中覓食去。而傑爾也將蟲子甩到火中燒了個乾凈。

「呼呼嚕嚕咕嚕咕嚕！」一個尖銳的鳥叫聲打破本來萬籟俱寂的夜，頓時整座火山有震蕩起來的跡象。

「嚕嚕妳幹什麼啦！叫那麼大聲，翅膀被人拔了喔！」奧賽勒揉著轟鳴不已的耳根子罵道。

「什麼？你說那蟲妳要吃啊？不早說。」他跟嚕嚕談了一會，又轉頭怪罪：「哥，嚕嚕說那蟲子它要耶！你把人家的晚餐燒光了，也不問清楚！」

竟然被奧賽勒這個毛頭小鬼訓斥，即使真的感覺愧對嚕嚕，傑爾仍氣憤的無視，反正他也不覺得嚕嚕自己再去找個吃的有什麼難。

他僅僅望了貓頭鷹一眼，表示了自己的歉意，而後者垂頭喪氣的飛到一旁對著地面東看西看的。

而這時奧賽勒好奇心又萌起了，因為到目前為止他還未看過嚕嚕在他們面前進食過，之前捕獵回來也都只給他們吃，這讓他不禁懷疑那和身體極不搭軋的長嘴要怎麼吃東西。

「我不知道。」聽了奧賽勒的問題，艾洛貝希搖頭。接著每個人似乎都被這個問題挑起了好奇心，一夥人就目不轉睛的盯著嚕嚕，看她到底會如何動作。

這時青凜想到了剛剛那幾只肥蟲，心裏已經有了個大概，他也沒跟任何人說自己的猜測，只是靜靜的看著。

遠處嚕嚕的身形在光源照明下只能勉強顯現出模糊的輪廓，但這並不影響四人觀察嚕嚕的行為。

嚕嚕佇立在地面上，似乎在凝視著某處，但是眾人看不見地上有什麼。忽然，脖頸一收縮，嚕嚕細長的喙沒入了堅硬的石地中，嘴喙尖端夾出一只跟剛剛那坨一樣的蟲子。一進一出之間僅僅一秒，但這一秒也足夠讓大家了解她進食的方式，同時也是這張長喙的用處。

「……」

「……」

「……」

「果然。」

只有青凜說出這麼理所當然的話。

這貨根本不是貓頭鷹啊！這不是水鳥的捕食方式嗎？原來嚕嚕是只擁有水鳥靈魂的貓頭鷹嗎？不過這怪樣也不能完全說是貓頭鷹……

除了青凜之外的三人一致看向了她那長得要命的嘴。而被眾人盯著的鳥早已開開心心的咽下肥蟲飛回他們身邊，並整理起自己的毛，不過過長的嘴在此時確實讓嚕嚕恨不得把它削了。

「嚕嚕幹嘛一直戳自己啊！水鳥都有自虐傾向嗎？」奧賽勒看著想梳理自己的毛卻插得滿身傷的嚕嚕，問一旁的傑爾。

「她這是在清理身體，只是可能因為嘴太長了吧，才會……」傑爾又無語了，「算了，別管那麼多，我要好好料理，不要再讓我分心就是！」

奧賽勒本想繼續說點什麼，但是因為壓不住的咕嚕聲已經從肚子發出，他不得不讓哥哥趕緊煮好食物來安撫自己空虛的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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